IT時報記者■崔鵬志

2021年的末尾，一部講述愛情的滬語電影火了。在《東京愛情故事》《北京愛情故事》之后，邵藝輝導演的《愛情神話》未嘗不是一個“上海愛情故事”。

盡管口碑不錯，《愛情神話》豆瓣評分為8.3分，登頂豆瓣“一周口碑電影榜”榜首，但圍繞這部電影的討論卻形成一個頗具爭議的話題：“這部電影能代表上海嗎？”正面的聲音認為，作為為數不多的滬語電影中的佼佼者，《愛情神話》當然“值得”；另一種聲音則認為，電影表現的上海流于片面，“代表”不免有些夸大。

導演邵藝輝1991年出生在山西太原，大學在北京度過，畢業后在上海生活了6年。這部表現“中年愛情”的電影是她的處女作。

導演的上海終只是個斷面

《愛情神話》體現出的上海無疑是真實的。徐崢、馬伊琍、吳越、倪虹潔等主演都是上海人，劇中戲份不多，飾演“小皮匠”的北京人寧理都在上海讀過大學。演員的“接地氣”造就了電影的“接地氣”，無論是流暢熟稔的滬語對白，還是幾番風趣橫生的唇槍舌劍，從任何角度來看，電影的背景上海與真實的上海都沒發生脫節。

同時，《愛情神話》還做到了在時空與現實一一對應。影片開頭，主角老白同李小姐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看??；影片末尾，鏡頭又轉向位于上海閔行區的馬利美術館。老白的朋友老烏為其尋覓畫展地點，與人約在咖啡館、舞廳交談，出現了“一見圖書館”“橋下酒館”等網紅店。上海富有人文氣息的大街小巷同樣作為故事的發生地：永康路、五原路、延慶路……當這些熟悉的元素一一出現在電影之中，難怪不少上海影迷將其視為上海的“代表作”。

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影片體現的終究是導演邵藝輝眼中的上海，在“代表”上海一事上，它的缺陷與靈巧并存。

邵藝輝在影片宣傳期接受采訪時表示，電影中不少場景都取自朋友開的場所，她最終找到一家半開放式的咖啡館，允許攜帶寵物，認為這才能體現出上海的人性化。而在老白同朋友老烏吵架的幾幕戲里，她安排去店里買菜的都是男人，這來自于她自身的觀察：“我就很少見到女的買菜”，在她眼中，這也是上海男人的獨特之處。

此外，出現在影片中的路人角色，大多由邵藝輝的朋友扮演。他們就住在旁邊，“就算不讓他們來演，他們每天也是坐在那兒喝咖啡。”在她口中，這些朋友通常是上海本地人，家里有房，不想掙大錢，沒有野心，是很享受生活的一批人。盡管出自導演的自身觀察，但劇本、人物以及場景的選擇，不免讓一些人反駁“上海不只有小資情調”。

實際上，邵藝輝也并未有用電影“代表”上海的野心。她聲稱自己并沒有對上海抱有特殊的情結，只是把它當作一個“普通朋友”去對待，“我并沒有說一定要是上海的故事，我把它當作一個好玩、好看的情感故事去寫。上海只是一個元素，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一種價值觀。”

一次溫和的性別覺醒

在《愛情神話》中，上海帶來的“價值觀”之一，體現為鮮明的性別意識。

看到演過不少“賢妻良母”角色的吳越在影片中，以前妻蓓蓓的身份說出：“我只不過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?！辈恢嗌偃诉@時會禁不住錯愕。顯然，這并非“前妻”在傳統影片中的樣子。

再觀影片中另外兩個女性角色，高薪女白領李小姐以及“有錢有閑，丈夫失蹤”的格洛瑞亞，無一不是打破了近些年現代影視片中的女性角色設計。

李小姐掙到過一百萬，穿著名牌高檔鞋子，卻并非小鞋匠口中的拜金女，情場失意但卻獨立堅強；格洛瑞亞滿嘴跑火車，喜歡捉弄人，是傳統道德觀念不接受的一類人，但卻心地善良，懂得為他人著想。

影片中的女性豐滿、不刻板，而男性角色亦然。徐崢飾演的主角老白是一個喜歡弄花草、畫畫、寫詩，自稱“雜家”。面對喜歡的李小姐，他表現得善解人意，風趣而體貼。在欣然接受女性幫助的同時，卻對自己的兒子愛好美妝感到無奈。

此外，影片雖然以老白作為主角，以其感情線作為貫穿電影的線索，但實際上每次情節向前推動，都是由前妻蓓蓓、李小姐、格洛瑞亞三人來推動的。這是一次傳統男性視角下的女性“反客為主”。

“性別刻板印象不僅損害女人利益，也壓迫了男性?！鄙鬯囕x表示，她在《愛情神話》中選用男性視角，是想讓男性觀眾更容易進入故事，用老白的視角去看女性是否會被冒犯到，“冒犯別人不是我的目的，我想讓大家更團結”。

事實上，女性導演的電影冒犯到男性觀眾，此前并非沒有先例。姚晨主演的《送我上青云》曾經激怒不少男性觀眾，他們認為影片中的男性未免太讓人絕望，太過刻板。

此次《愛情神話》上映后，也曾傳出男性觀眾中途離場的報道。但整體上說來，《愛情神話》這種在結構上的巧妙設計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激烈的性別意識沖突，更像是一堂溫和的性別意識課堂。

“神話”沒有發生

《愛情神話》或可稱作“中年愛情對神話的一場向往”。在影片最后，眾人舉辦一場費里尼的《愛情神話》觀影會，卻在途中看得哈欠連連，叫苦不迭“能不能快進”。這場巧妙的自嘲化解不少一本正經的“小布爾喬亞”。

這部影片既沒有妄圖解構“神話”，也沒有試圖定義“神話”，而是在一場故事會和葬禮后，當人們即將步入嚴肅的討論前卻步，形成了一類生活方式的自洽。

更多意味被藏在細節中——老白的母親一次次給前妻蓓蓓拿去東西，舞會后格洛瑞亞關門后輕輕低眉，朋友老烏一生住在別人饋贈的房子中?！稅矍樯裨挕窙]有蕩氣回腸的主題，但仍然有著轉瞬之間的刻痕。

當今國產電影熱衷于“以小歌頌大”，但卻疏忽于表現方圓之間的情感流露。這才是《愛情神話》真正值得稱贊的地方，也是新生代女性導演邵藝輝的力量所在，《愛情神話》體現的是新時代的人性，這部影片其實很好評價：好看，不空洞，也不流俗。